【单恋患者自救指南】1~4
重启连载，有始有终吧
1
朱正廷最大的志愿是做个好人，所以当蔡徐坤求他统一口径伪造不在场证明的时候，他当场回绝，还不忘劝老友邪不胜正回头是岸。
蔡徐坤他又又又又又劈腿了。
这次的三儿叫林子桓，十八线小演员，中上的皮相，播音主持专业在校大学生，有把好嗓子。蔡徐坤特爱听林子桓在自个儿身下叫唤，播音腔忽明忽暗起起伏伏，有种在新闻联播直播做爱的奇妙恶趣味。
你有病。朱正廷以一道陈述句结案。
蔡徐坤只是笑，舌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，好像在回味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。
朱正廷别过眼不去看，手指高效率地落在键盘上，镜片反射出黑黑白白的文稿，蔡徐坤盯着一处看得出神，半天也没认出一个字。
他们俩都不说话，一个玩手机一个看电脑，暗地里较劲。一杯美式下肚，蔡徐坤终于坐不住了，“还有多久？”
“有事直接说。”朱正廷头也不抬，很沉得住气。
“昨晚我没回家。”
“嗯。”
“在林子桓学校门口的酒店过了一宿。”
“纯聊天？”
“可能？朱正廷你在质疑我的能力！”
“我在肯定你的人品。”
“哎反正何远那里帮忙糊弄一下。”
“不可能。”朱正廷气定神闲，手下噼啪作响。
“别啊，大学四年我就认你一个兄弟，兄弟有难帮不帮？”
朱正廷终于抬眼看他，“上星期为了你何远刚跟家里闹翻，他爸现在还在重症监护躺着，我说你狗改不了吃屎也得看钟点吧。”
蔡徐坤装作没听见，拿起对面的香草拿铁用力嘬了一口，表情狰狞，“你这也太甜了。”
朱正廷对这种拙劣的转移话题手段早已习惯，“别以为何远不知道你那点龌龊事儿，之前同学聚会喝醉了拉着我骂你王八蛋，说自己五年青春全耗给白眼狼了，隔天还不是在亲爹面前护你跟护儿子似的。”
“说句不好听的，我就是看中他死心塌地这点。”蔡徐坤颇为得意，“我虐何远千百遍，何远待我如初恋。”
跟眼前这个情感败类谈道德和忠诚纯属浪费口舌，朱正廷一度放弃抵抗，“你本来就是何远初恋。”
“那你初恋是谁？”
朱正廷一下没反应过来，盯着蔡徐坤的眼睛发愣，那对瞳孔盛着咖啡馆昏黄的灯光显得格外闪烁，像海上的火种，荒谬又烧灼。
“一个男孩。”
“废话。”
“我很喜欢他。”
“还是废话。”
“他不喜欢我。”
“哦？”
“我有个朋友也喜欢他。”
“所以呢，千万别跟我说你把初恋让给朋友了。”
“不算，我让是一半，我朋友自己争气是另一半。”
“那个朋友现在怎么样了？”
“过得特幸福，幸福到让我觉得以前做的牺牲都值得。”
“何远是你朋友吗。”
“是。”
“他喜欢我吗。”
“喜欢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
“你觉得何远过得幸福吗，”朱正廷摘掉眼镜甜甜一笑，“他怎么没趁你睡着拿刀把你捅死。”
“因为他爱我。”蔡徐坤面不改色。
电话铃响了，蔡徐坤摁免提放到桌子上，“宝贝？”
“你死哪儿去了？！”何远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出来，全损音质。
“跟朱正廷谈工作呢，后天有个案子截稿，写手临时跑路，朱大作家给我救场来了。”
“朱你在旁边？”何远不肯信。
朱正廷没接话，新建了一页文档推给蔡徐坤看。
——你加油演
蔡徐坤跟着敲了一行字
——知道我为什么跟林子桓在一起吗
见朱正廷表情不善，蔡徐坤颇为满意，继续敲打
——他的眼睛跟你特别像
“你他妈有病吧！”朱正廷终于没忍住。
“朱正廷？你怎么了？”何远有些着急。
“没什么，昨天晚上通宵搞的两万字你家那位要我推翻重来。”
“通宵？”
“对啊我们在咖啡馆待一晚上了，我助手也在旁边，要她跟你聊几句吗？”
“没事有你我就放心。”何远吃了定心丸，不再疑神疑鬼，只叮嘱要蔡徐坤注意身体少熬夜。
“满意了？”
“大恩不言谢，隔壁《异星文化》正巧空个专栏位置，主编是我直系学弟，改天给你引荐引荐。”蔡徐坤说着瞟了眼朱正廷的电脑，“你看看你这键盘，下次吃东西别打字，脏死了。”
这次朱正廷没接他的话茬，“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。”
蔡徐坤给个笑脸表示愿闻其详。
“你良心不是给狗吃了，你是天生就不长。”
蔡徐坤挑挑眉，不置可否，没正形地支着下巴，眼睛直勾勾盯着朱正廷看，“异星换主编了你知道吗。”
见朱正廷不理睬也不生气，自问自答道，“范丞丞，你发小他男朋友。
——所以这份工作你是接还是不接。”
2
凌晨两点，敲完最后一个句号，朱正廷冲上一杯养生蜂蜜枸杞水，少女心泛滥，趴在窗台边数星星，结果星星没见着一颗，却被对角便利店的霓虹招牌闪了眼睛。
恍惚间他想起几年前写过的一个武侠故事，那时候武侠小说的主角还是凡人，不懂修仙，生老病死顺其自然。故事里天资聪颖的男主角因机缘巧合拜入武学高人门下，他呆板木讷但踏实肯干，是个好运气的老实人。主角有个小师妹，武侠小说里小师妹都是一等一的机灵美人，他的小师妹更是个中翘楚。
他别无选择地爱上师妹，师妹毫无悬念地爱上大师兄，他便问他那胡子花白披头散发打了一辈子光棍的高人师傅
——师傅，什么是爱情？
师傅答，爱而无为便是爱。
他不懂，又问
——什么叫爱而无为？
师傅答，不爱。
这几句话是朱正廷早年从XX大师禅学语录里抄来的，当时以为牛逼得不得了，后来才知道这种牛逼不过是语言摆脱逻辑后产生的分离感，正所谓大象无形，虚永远比实高深。
对街的霓虹招牌令人晕眩，朱正廷觉得自己像被开水泡发的枸杞一样柔软脆弱，并且他对此无能为力。朱正廷难过极了，偌大城市的上空，人造光源遥不可及的高度之上，居然一颗星星都没有，也许它们一直在那儿待着，只是不再发光，但不发光的又怎么能叫星星呢。
3
朱正廷正吃着午饭，收到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，只有一个地址，发件人是蔡徐坤。朱正廷在午饭和短信之间迂回了好几眼，决定去找蔡徐坤。
他有个毛病，话不能只听一半，剩的另一半会让他抓心挠肺难受一整天，但这个毛病已经很多年没有犯过，偏偏今天又回来缠上他，令他坐立难安。
“你怎么了这是？”
蔡徐坤把湿漉漉的刘海推到脑后，招呼他边吃边聊。
朱正廷不爱跟人客套，坐下就开吃，奶油蘑菇意面，很对他的胃口。
“下次能约中餐吗，我想吃火锅了。”朱正廷鼓着腮帮含混不清地说。
蔡徐坤弯着眼睛笑得有点慈祥，递给他一张餐巾纸，“慢点吃，没人跟你抢。”
“你吃过了？”
蔡徐坤摇头，“我跟何远分手了。”
“哦。”
“啊？”
“分手？”
朱正廷半天才反应过来，嘴里的面条匆匆咽下肚，放下刀叉挺直腰板做一个贴心听众。
“就刚刚，我约林子桓跟何远在这里见面。我跟何远说这是我新找的小情儿叫林子桓，跟他处了以后觉得他哪儿都比不上你，你是我谈过的人里面最好最好的，比我爸妈对我都好。”
“然后何远泼你一脸水？”
“不不不，水是林子桓泼的，你不能诬陷好人。”
“何远拿纸巾给我擦脸，擦完了他跟我说，蔡徐坤我们分手吧，我答应了。”
朱正廷端坐着听完故事，神色突然恹了，沉默许久才没头没尾地问，“你觉得什么是爱情。”
“你是爱情。”蔡徐坤立马接腔，眼睛眨也不眨，“你不能带给我爱情，但你就是爱情本身。”
“那你爱我吗。”
“我不清楚”，几撮头发掉下来蹭得鼻子发痒，蔡徐坤把它们一股脑往后撩，也许是力气用得太大，眼眶有点红，“这不是我能决定的。”
4
范丞丞长了一张看上去很优渥的脸，自尊心写在眼睛里，像是长久以来受了人生的优待，永远不会向现实低头。
但他确实是个人生赢家，同届毕业的老同学，朱正廷还在拼死拼活地赶稿子，拿睡眠和尊严换生活费，范丞丞已经在顶级杂志的主编位置上稳坐两年，有房有车，甚至有老婆。
当范丞丞穿着正经西装坐在对面的时候，朱正廷觉得自己整个青春期只是一场梦，梦里他们穿着背心裤衩脏球鞋，勾肩搭背去操场打篮球，范丞丞跳得最高投得最准，女孩儿们偏爱他，给他送运动饮料，范丞丞笑嘻嘻收下，转头又丢给朱正廷。他越来越相信，曾经的日子可能是他因为恋慕而单方面生出的臆想，范丞丞大概生来就是现在这幅模样，光鲜，体面，闪闪发亮。
像星星。
“好久不见。”
“上星期同学聚会不刚见过吗，”范丞丞笑着打趣道，“何远那小子怎么了，同学聚会那天哭得跟吊丧似的。”
可不是嘛，吊唁青春错付，谁还没个糊涂时候。
但朱正廷什么也没提，打了几句马虎眼，说是小情侣吵架，范丞丞随即了然，他想到自己跟对象大学那会儿年轻不懂退让，单为晚饭选哪家餐厅都吵过不下二十回。
“何远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啊。”
语气是感叹的，朱正廷从里面听出一点对过去的怀念，还听出范丞丞的嗓子跟过去一样好听，当年文学课上老师就爱找他念文章，说他不仅长得像隔壁戏剧学院的，那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也像。
但不知道为什么朱正廷还是有点生气，“何远他一直都挺成熟的。”
朱正廷的声音使范丞丞从美好的大学时光里回过神，他意识到自己刚刚也许说错了话，但他肯定这一切都是无心之失，“抱歉，我不太了解何远，说错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你也不了解我。朱正廷在心里反驳。
“专栏的事蔡徐坤跟你说过了吧。”
“说了。”
“考虑得怎么样？”范丞丞看上去有些紧张。
“我接受这份工作。”
“那太好了我还怕你不肯答应呢！”范丞丞长舒一口气，笑容发自真心，“大学那会儿我就觉得你的才华在班里数一数二，有你供稿我就放心了。”
朱正廷谦虚应道哪有的事，心里只想着除了文章之外自己还有诸多可取之处，可惜对面的人一处都看不见。
既然四年同窗看不见，往后更不会看见了。
眼睛酸涩发烫，朱正廷拿起杯子喝了口饮料，感觉甜味均匀分布在舌苔上，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。
“李静怎么样了。”朱正廷学着蔡徐坤蹩脚的话题转移术。
一听到这个名字范丞丞绷着的五官立马松弛下来，眼角笑出细细的皱纹。
原来范丞丞也是会变老的，朱正廷想，他爱的人早已不是记忆里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男孩了，他穿的衬衫只能干洗，还要仔细地熨烫掉每一道褶皱，沾上汗渍该是件很麻烦的事情。
“还行吧，就是最近又胖了，我让她少吃点，她就怪我做饭太合口味，”范丞丞说到这里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，“不过再胖下去的话大概除了我没人会要她了，哈哈也挺好的。”
“你们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了，我有印象你们俩大学一起考进来的，好像还是青梅竹马对吧，我也记不清楚，就是这两年李静她老念叨你。”
“合久必分吧可能。”
范丞丞没能听懂朱正廷背后的意思，也没意愿深究，他们零零碎碎又聊了些话，都是关于大学的，最后范丞丞执意要请客，说自己是雇主，谈工作的餐费肯定得他来出，朱正廷不好推脱，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感谢这些年范丞丞对李静的照顾。
——真挚得好像那些爱和关照都落在了他自己身上一样。
